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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雪儿小说作品集(历史如风,众生如苔)

周恺是一位90后新锐作家。他在创作谈中说,他写的是革命,作为读者却觉得革命不过是外在的变相,更关注的是李家及与李家有关的刘家,在大动荡时代背境下的家族命运。说实话,这本小说读起来不轻松,繁复而细密的叙述很考验读者的耐心。岂不说小说中大背境的历史事件,像甲午战争、新学兴起、科举终结、保路运动,还有嘉定小环境下的各路袍哥,各路会首,读起来头大。就说小说中的细节,如养蚕到吐丝,作者像个桑农,写的很专业;比如搭戏台,作者可以细到每一个榫头;比如写开药,舌苔、脉象、处方,又像个老中医……可是当你知道这个学究一样的作者只是个九零后的青年作者的时候,你又不得不佩服,他淡定和不动声色的描写,还原的晚清嘉定那么有厚重感。

周恺这部小说,最先不是这样的名字,成书前,他发给我看,让我给他提意见,说实话在电脑上只看了一部份,我就搁下了。因为太长,因为开头的文字就打破了我对他小说的印象,原本好像有些诡异的意识流的写作在这部小说里消失了。他突然很传统很实在地写着,细细密密地写着。我没有说什么意见,因为准备考试没看完,也提不出来。我只是担心这么一部严谨细致的作品,能不能出版,尤其是一个还没有多少名气的青年作者第一部长篇。好在书出来了,还引起了省内省外作家的关注,由此特别为作者感到高兴。上海书展的时候,我在思南书局买了这本书《苔》。

《苔》是一部小说,那就还是从小说本身来说吧。小说的结构是李家,刘家及革命的税相臣等搭建的戏台,只不过这戏台一搭就是25年。李普福得意时杀个人就是眨巴个眼,刘基业带着杀死王棒客的女儿和自己的亲儿子作为见面礼,成了李普福的新管事。小儿子刘太清本来是个靠本事吃饭的石匠,却为被官府打死的师傅报仇,成了土匪,最后惨死在燃烧的枯树下。作者着墨最多的还是李家,李家的生意,李家的日常,刚开始时长夫人和几房姨太太,一团和气也面目不清,作者不紧不慢地叙述,看似死水一潭。直到长夫人发现幺姨太和刘基业的事,她处死丫鬟和幺姨太的手段,才让读者看到长夫人的阴险、狠毒,在一派详和的乡村夜景中显得触目惊心。“幺姨太跑在土路上,她想跑到云上去,跑到月亮上去,但她跑不动了,肠子绞成死结……”谋杀之后,大家若无其事地笑谈,人心冷漠。作者在这里埋下伏笔,说哪个都不敢说话,仿佛被谋杀的不是幺姨太而是自己。姨太太们死了,李谱福也病死了,长夫人被三姨太害死了。刘基业害死了相好,自己也变得恍惚,苦命的刘谭氏原本在张石匠那里得到一点做女人的安慰,可张石匠也死了,闲下来,只能同一只猫说话,讲她的苦衷,讲人世的艰难。而世相人心有时很难作出选择,正如李世景心头好似横了一杆秤,一头坠着动荡不安的社会,一头关乎人心。在那样一个变幻莫测的时局中,人世必不安稳,正如小说封腰所写,“历史如风,众生如苔,却执念前行。”

《苔》的语言,最有亮点的是作者很自然地使用了极具乐山地方特色的方言,在一些场景描写和人物动作对话里,方言信手拈来,让知道方言的人会心一笑。不刻意也不生分,自然而然地与描写的现实场景合二为一,令人物和事件都生动有趣。再说小说的闲笔,虽然不多,却韵味悠长,好像一间密不透风的房子里,突然开的窗,光透进来。像刘基业和幺姨太刚刚开始相好时,“他看到月亮淌着水,打湿了云。”幺姨太要死的时候,“从宅子那边走过来一抹光,这抹光不紧不慢”。刘太清要死时“只见着一团团火焰,这一团像娘亲,那一团像女娃子,那火光逐渐变得微暗。最后周遭的声音一点点虚弱,他听到了极细微的抽泣,听到了极细微的歌声。”这些闲笔里我们看到作者的悲悯。

“人生是久长的,似若江河,不可逆返,流过一地,便该往下一地去。可也总有个尽头,汇入湖海可算得善终,并非每人都有这等好运气,绝大多数河流终是汇入另一条河流,绝大多数人终是汇入另一人的生命里,借由另一条河流继续流淌,借由另一人的生命继续活着。”作品到这里时,就该收着了,作者却又去写了所谓的革命大事,不知作者出于什么考虑,我觉得这是可不要的,甚至想如果没有税相臣的革命,小说会不会更紧凑一点。

但周恺是有野心的,在长篇里留个尾巴,为他下一部起了头。


作者简介:

林雪儿,实名王雪珍,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。出版散文集《雪落拉萨》,中短篇小说集《黑天使》,长篇小说《妇科医生》《亲爱的宝贝》《北京到马边有多远》等。现为四川省乐山市市中医医院副主任医师。